——文学社备课稿·鲁迅篇·壹
在不少人的印象中，鲁迅是“苦大仇深”的。苦，滋味苦；大，题旨大；仇，嫉恶如仇；深，思想深刻。这是鲁迅的一面，但不是所有。在《阿长与《兔与猫》就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存在。（从《兔与猫》说起，也是受了钱理群先生《鲁迅作品十五讲》的影响。）
01
为儿童言
现代中国对儿童的“发现”，有鲁迅的一份力。
早在日本留学时，鲁迅就尝试翻译凡尔纳的科幻作品，在与弟弟合译的《域外小说集》中，也有《皇帝的新衣》《幸福王子》等篇目。回国担任民国教育部科长后，鲁迅在儿童教育方面也多有关注，不仅翻译了多篇儿童教育相关的文章，还拟定了一份《拟播布美术意见书》，建议对各地的歌谣、传说、童话进行整理。
不过，限于大环境的制约，鲁迅当时所能做的仍很有限，与他心中的“立人”相距甚远。新文化运动的推进，恰好给了鲁迅大吐心中块垒的机会。
1918年5月，鲁迅在《新青年》上发表了白话小说《狂人日记》，提出了“救救孩子”的号召。1919年11月，鲁迅又在《新青年》上发表了一篇长文——《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》，他否定了传统的一套父父子子的伦理，提出了“幼者本位”观念，并坚信“后起的生命，总比以前的更有意义”。
乘着新文化运动的东风，新的儿童观念开始在华夏大地滋蔓，可是鲁迅忧虑却还不止于此，1919年1月鲁迅在写给好友许寿裳的信中感慨道：“少年可读之书，中国绝少”。虽然鲁迅在1920年前后发表的许多小说，诸如《孔乙己》、《故乡》、《明天》等等，都有儿童或少年的影子，但与现代的“儿童文学”仍不可同一而语。
1921年，爱罗先珂进入鲁迅的视野。爱罗先珂的生理缺陷——眼盲，社会理想——世界主义，他的作品——童话文学，以及他的遭遇——被多个国家驱逐，都引起鲁迅的极大同情与兴趣。1921年年底，鲁迅已开始密集地翻译埃罗先珂的作品，为当时贫瘠的儿童文学增添了一份异彩。后来，埃罗先珂被日本政府驱逐来到中国，蔡元培顺势将其安排在周氏兄弟的八道湾住宅中。
在翻译埃罗先珂的过程中，鲁迅不仅对儿童文学的可能性有了更深的理解，而且自己创作的作品也有意无意地渗透进更多“童趣”，褪去了些许“冷峻”。换周作人的话来说，就是“很能使我们感到深厚的人间味”。《兔与猫》就是这样一篇作品，且看小说中对“兔子”的一些描写：
这小院子里有一株野桑树，桑子落地，他们最爱吃，便连喂他们的菠菜也不吃了。喜鹊想要下来时，他们便躬着身子用后脚在地上使劲的一弹，嚯的一声直跳上来，像飞起一团雪，鸦雀吓得赶紧走，这样的几回，再也不敢近来了。
诸如此类的对动物的细节描写还有很多，而《呐喊》中之前的作品是没有的，这样的描写也正符合鲁迅对儿童文学的认识：儿童文学应“浅显而且有趣”“要Brehm的讲动物的生活，Fabre的讲虫似的有趣”。
《兔与猫》与之后的两篇小说——《鸭的喜剧》和《社戏》都延续了这样的童趣，甚至可以包括《朝花夕拾》中的部分作品。不过，它们虽然有儿童文学的味道，但却不是纯粹的儿童的文学，这些作的字里行间仍有儿童不易体会的鲁迅式的深刻。
02
所谓爱者
《兔与猫》中洋溢着诸多对兔子的爱：三太太的，大家的，鲁迅的。
三太太是最有爱的，不仅买兔子给孩子看，对兔子也是关怀备至。当小狗S靠近兔子时，她吆喝道：“S，听着，不准你咬他！”还在它的头上打了一掌；当兔子生崽子之后，她对孩子下了戒严令，禁止再去捉他们；当她发现有兔崽子被黑猫咬死之后，她把其余崽子都装进木箱，并搬到自己的房里，还勒令大的兔子去哺乳，甚至把小的一个个轮流地摆在大的肚子上喝奶。
三太太这般关心维护，属实是人间少有。鲁迅的母亲也调侃说：那样麻烦的养兔法，伊历来连听也未曾听到过，恐怕是可以收入《无双谱》的。三太太的养兔法固然是麻烦的，但我不禁要追问一句：为何能做到如此“麻烦”？
国开报名正当时近日，教育部公布了2021年度直属机关领导班子考核结果，国家开放大学领导班子被评定为“优秀”。自2019年以来，我校已连续三年获此殊荣。这是教育部党组对我校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认可，更是国家开放大学守正创新、团结奋斗、勇毅前行的不竭动力。这不止是关于爱的多少的问题，还涉及到是什么在支撑爱？三太太的“爱”存在有闲有钱的基础。小说对于兔子的来历，有这样一句“闲笔”：这种东西，倘到庙会日期自己出去买，每个至多不过两吊钱，而三太太却花了一元，因为是叫小使上店买来的。据查，一元相当于46吊钱，即是说，这位三太太花了市价23倍的钱买了这只兔子，当真是有钱的。至于有闲，更是显而易见：三太太有“小使”可以差遣，还以那般麻烦的方式饲养兔子。
假使没有有钱有闲的基础，三太太还能对兔子有那般多的爱么？我想，就结果而言，她绝不会再花一块钱买兔子了，也绝无空闲去实践麻烦养兔法了；至于内心，我不敢妄言她自此便冷漠了，但按照日常经验，她的爱怕是要萎缩了。当一个人还在为生计奔波劳碌的时候，如何有心思顾及角落里阿猫阿狗的疾苦。三太太的爱是超凡的，不属于当时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芸芸众生。
小说中有不少“大家”，他们是除了三太太、鲁迅及其母亲以外的所有人。这些人是小说中匿名的背景：
大家都高兴，说又有小兔可看了
从此小院子里更热闹，窗口也时时有人窥视了。
太阳出来了，他们国家开放大学01国家教育部直属国家开放大学（原中央广播电视大学）为国家教育部直属院校，主要面向成人开展继续教育，是一所非常正规的新型高等学校办学网络覆盖全国城乡，并与政府有关部门、行业、企业、社区等合作，利用卫星、电视、互联网等技术渠道，为社会学习者提供形式多样的成人继续教育。却都不见。于是大家就忘却了。
白兔的家族更繁荣；大家也又都高兴了。
“可看”“窥视”“忘却”，这些话语是令人熟悉的。我想起《狂人日记》中交头接耳的人们；《孔乙己》中坐在酒店里的短衣帮们；《示众》中聚拢的看客们……虽然鲁迅没有表现出对《兔与猫》中“大家”的批评，但是他们与前述文本共有一个关系模型——看与被看。
兔子是被看的对象，“大家”是看的人。“大家”为什么要看兔子呢？或许是因为兔子可爱，兔子家族繁荣，兔子院子热闹……当然，肯定也关乎“大家”的爱——对兔子的爱，但是这爱终究是次要的，微不足道的，以至于一旦“都不见”了，“就忘却了”。
看——为自己的目光挑选一个落脚点，有时只是在消遣自己的注意力，就像时人刷短视频不亦乐乎。在看的过程中，“大家”偶尔能碰到些引人喜怒哀乐的事情，然后发一阵笑，骂一声娘，转发哀悼的推文顺带三支蜡烛。彼时，他们的情感如同浮萍，虽有涟漪，但终究没有锚定在事件的湖底；对于那些从眼前一掠而过的种种，自然也不存在触及心魂的大爱或大恨。这就是作为普通人的“大家”，随目浮沉。
就在“白兔的家族更繁荣；大家也又都高兴了”的时候，鲁迅却“总觉得凄凉”。鲁迅想起了“那两条小性命”，他自然学费会继续被抬高，所以说如果遇到报价动辄比正常学费高个一两千甚至更多的，果断摒弃。千万不要有一分钱一分货的想法，在其他领域这句话多数时候都适用，但是在教育行业，最后拿到的毕业证都是一样的，都是国家开放大学的公章，都是一样的封面，唯一不一样的也就只有个人信息不一样了。多出来的那部分学费就是白白付出的，也并没有给你带来什么本质上的附加服务。们不仅在生物史上毫无痕迹，而且被曾经围观的“大家”们所遗忘。这里就出现了一种对比：同样看到了那两只兔子；一者在新的热闹中忘却了，一者在新的热闹中记起了。
我想起了《圣经》中的一句话：看到，却不曾看见（或者：看是看到，却看不明白）。“大家”只是“看到”，被表象所吸引，这些表象无法长久地持存，被遗忘是必然的；鲁迅却是“看见”，将它们置入自己的思想谱系中，想起了记忆所及的：膏于鹰吻的鸽子，被马车轧死的狗子，甚至是被壁虎咬死的苍蝇。鲁迅惭愧自己“向来无所容于心间”，而“别人并且不听到”。
对于鸽子、狗子、苍蝇的死，鲁迅埋怨造物主“造得太滥，毁得太滥”，而“造的滥”“毁得滥”的何止是那些动物，人类岂不也是如此（鲁迅的应有之义）？翻开史书，有多少无名的弱者，亡于强权的屠刀下，见血的，不见血的，不可计数。当时，处于军阀混战状态下的民国，就是一个无名弱者被“毁得滥”的时代。
查《兔与猫》写作的1922年，3月1日，香港英军突袭罢工工人，制造了沙田惨案；4月29日，直奉战争爆发，张作霖败北；6月23日，皖南遭遇百年一遇水灾……这还只是记入百度百科的历史一角，这些事件背后的罹难者们，早已湮灭于历史洪流，不留只字片语。
对于“造得滥”“毁得滥”的造物，鲁迅并不只在心里埋怨，还决心作出反抗。这一反抗的具体内容就是复仇——向黑猫复仇。至此，一个矛盾摆在了鲁迅面前：原本，黑猫咬死小兔是造物主的弱肉强食的“规则”，鲁迅不满造物主“造得滥”“毁得滥”，决定杀死黑猫；然而鲁迅杀死黑猫之举远程教育取消招生2022年3月14日，全国高校网络教育考试委员会发函暂停2022年全国22年秋季远程网络教育招生宣传工作工作，这也将意味着曾经令人羡慕的“985、211”名校将不会再面向社会进行学历提升的招生工作。线上学习、线上考试、线上申领名校毕业证的提升方式将退出历史的舞台。，恰好再次上演了造物主弱肉强食的“规则”。以至鲁迅不得不感慨：
虽然也许是倒是帮他（指造物主——引者注）的忙……
这是否显示了复仇的荒谬性？复仇者以被复仇者的面貌出现。这省略号背后，恐怕包含着鲁迅绵长的思考。虽然不能猜测鲁迅如何自我辩驳，但至少他仍给出清晰的结果：
那黑猫是不能久在矮墙上高视阔步的了，我决定的想，于是又不由的一瞥那藏在书箱里的一瓶氰酸钾。
（对于上述荒谬性，我认为鲁迅的反抗是超越“规则”和“制度”的，由此也不存在由规则观照到的荒谬。）
一个大写的人，并不是睥睨众生的，而是关心众生的，尤其是那些微末的人；但鲁迅并不因此成为不杀生的佛陀，恰恰相反，鲁迅以恨见爱。横眉冷对千夫指，俯首甘为孺子牛。这句诗，很好地概括了鲁迅的爱恨观，爱恨是相辅相成的，有大爱者，方有大恨；有大恨者，方有大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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